吐血原创：多收了三五斗之时代庄园版（下）
他们咕噜着离开时代庄园售楼处的时候，犹如走出一个一向于己不利的赌场——这回又输了！输多少呢？他们不知道。总之，袋里的一张银行卡的金额没有剩下多少是自己的了。还要每月添补上不知在哪里的多少张钞票，银行才会满意，这要等人家说了才知道。输是输定了，马上开车回去未必就会好多少，在市中心高档商场走一转，买点东西回去，也不过在输账上加上一笔，况且有些东西实在等着要用。于是街道上见得热闹起来了。
他们三个一群，五个一簇，拖着短短的身影，在拥挤的街道上走。嘴里还是咕噜着，复算刚才得到的代价，咒骂那黑良心的地产商。女孩臂弯里钩着包，或者一只手牵着小孩，眼光只是向两旁的店家直溜。有几个给所谓名牌大减价勾住了，赖在那里不肯走开。
“小姐，这件衣服是最后一件，穿在你身上是既有气质又漂亮，还有30%的DISCOUNT，机会不多哦。”故意作一种引诱的声调。接着是 － 冬冬冬，叭叭叭。
当、当、当，—— “哈根达斯真小资，218一个真公道，先生，带一个去吧。”
“喂，先生，这里有各色LV手包，特别大减价，两万，包你满意，要不要买个给女朋友带回去？”
有几家专卖店的店伙特别卖力，不惜工本叫着“先生、小姐”，同时拉拉扯扯地牵住“先生”的高档西装，他们知道惟有刚来时，先生们的口袋是充实的，这是不容放过的好机会。
在节约预算的踌躇之后，“先生”把剩下的钞票一张两张地交到店伙手里。房租之类必需付，不能不花，只好先找合租。各种汽车的价钱太“咬手”，不买吧，还是打车。电器呢，预备买42寸等离子的就买了一个34寸的背投。崭新的组合音响试听了一次又放进了橱窗。漂亮的套装在女孩子身上试穿，刚刚合式，给老公一句“不要买吧”，便又脱了下来。想买独栋别墅的简直就不敢问一声价，说不定要4、5百万吧。如果不管三七二十一买回去，别的不说，几个白头发的老太公老太婆就要一阵阵地骂：“这样的年时，你们贪安逸，花了4、5百万买这些东西来用，永世不得翻身是应该的！你们看，我们这么一把年纪，谁住过这些东西来！”这罗嗦也就够受了。有几个女人拗不过孩子的欲望，便给他们买了最便宜的变形金刚。变形金刚的腿臂可以转动，要他坐就坐，要他站就站，要他举手就举手；这不但使拿不到手的别的孩子眼睛里几乎冒火，就是大人看了也觉得怪有兴趣。
高档西装朋友还沾了一点酒，向熟肉店里买了一点肉，来到离时代庄园不远处的“红太阳”生态园，又从家里头拿出盛着咸莱和豆腐汤之类的打包盒，便坐在一起开始喝酒。女人在一边逗着孩子。一会儿，这张桌子也照相，那张桌子也照相，个个人淌着口水。小孩在敞口朝外的儿童天地里跌交打滚，又捞起浮在水池上的脏东西来玩，惟有他们有说不出的快乐。
酒到了肚里，话就多起来。相识的，不相识的，落在同一的命运里，又在同一的桌边上喝酒，你端起酒碗来说几句，我放下筷子来接几声，中听的，喊声“对”，不中听，骂一顿：大家觉得正需要这样的发泄。
“8000一平米，真是碰见了鬼！”
“去年房市红火，买不到现房。今年算是放开供应了，还是涨价！”
“今年涨价比去年还要厉害；去年才涨500块呢。”
“又要把自己住的房子租出去了。唉，中国人买不到自己搭建起来的好房子！”
“为什么要买房呢，你这死鬼！我宁可把钱留在家里，存在银行里，烂在股市里！”
“也只好先不买了。刚买了立刻降价。多花这个冤枉钱，贪图些什么，难道贪图每个月背着重重的房贷！”
“房真个买不得了！”
“退了收房通知书组织集体收房吧。我看集体收房的倒是满写意的。”
“集体收房好，省钱省时间，人多力量大，好打算，我们一块儿去！”
“谁出来组织？他们集体收房的要有人组织，男男女女，老老小小，都听头脑的话。”
“我看，直接找法院也不坏。我们村里的小王，不是么？在朝阳区什么法院起诉了开发商，听说赔了有7、8千块。7、8千块，照今天的价钱，就是一个平方米呢！”
“你翻什么隔年旧历本！朝阳区法院是判了小王胜诉，可是开发商到现在也没掏钱，小王如今还不能入住呢，你还不知道？”
路路断绝。一时大家沉默了。酱赤的脸受着太阳光又加上酒力，个个难看不过，好象就会有殷红的血从皮肤里迸出来似的。
“我们年年买房，到底替谁买的？”一个人呷了一口酒，幽幽地提出疑问。
就有另一个人指着旁边工商银行半新不旧的金字招牌说：“近在眼前，就是替他们买的。我们吃辛吃苦，赔重利钱借债，买了出来，他们嘴唇皮一动，说‘贷款利息升了！’就把我们的油水一古脑儿吞了去！”
“要是让我们自己定价钱，那就好了。凭良心说，6500一平米，我也不想太过分。”
“你这囚犯，在那里做什么梦！你不听见么？他们地产公司是拿本钱来开的，不肯替我们消费者白当差。”
“那末，我们的钱也是辛辛苦苦挣来的，都是血汗钱，为什么要买高价房？为什么要替开发商、银行白当差！”
“我刚才在卫生间里这么想：现在让你们沾便宜，钱放在这里；往后没得钱了，就来抢你们的！”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网着红丝的眼睛向银行上斜溜。
“真个没得钱的时候，什么地方有钱，拿点来用是不犯王法的！”理直气壮的声口。
“去年春天，东北地方不是闹过抢银行么？”
“警察开了枪，打死两个人。”
“今天在这里的，说不定也会吃枪，谁知道！
散乱的谈话当然没有什么议决案。酒喝干了，饭吃过了，留了手机和Email，大家开车回自己的家。
餐厅里便冷清清地荡漾着剩菜的味道。
第二天又有一批豪华车来到售楼处停泊。大厅上便表演着同样的故事。这种故事也正在各处市镇上表演着，真是平常而又平常的。
“房产泡沫”的报道文章成为都市间报上的时行标题。
房地产商感觉售楼棘手，便开会、发通电，大意说：今年房子特别供不应求，而民众收入过剩，房价因此高启，百姓等不堪其苦，应请政府共筹救济的方案。
政府、金融界本来在那里要做买卖，便提出了救济的方案：（一）由各大银行钱庄筹集资本，抬高银行房贷利率，并指定2005年开始调整首付款比例至30％以上，使房价继续增长；（二）提倡一人一套房并开发低价经济适用房，使富商不至群相采购，造成无期的屯积；（三）由土地局负责开发用地的招标工作，开发商购屯土地到出售后结算出让金，依盈亏的比例分别返还政府，降低开发商负担。
工业界是不声不响。房地产业高涨，钢筋水泥的需求大增，在他们是有利的。
社会科学家在各种杂志上发表论文，从统计，从学理，提出房产过剩之说简直是笑话；“房高伤民”也未必然，房价即使再高，在美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双重压迫之下，民也得伤。
这些都是政府里的事情，在高档西装朋友是一点也不知道。他们有的出租了自己住的房子，卖了可怜的汽车，或者借了四万块五万块的债缴房贷；有的挺身而出与开发商讨公道，被关在会所里，两角三角地，忍痛缴纳自己的物业费；有的沉溺在赌博里，希望骨牌骰子有灵，一场赢它十块八块；有的来人去说好话，向开发商退房，准备做一个干干净净的穷光蛋；有的则溜之大吉，悄俏地爬上飞往四川的头等舱。
顶一把 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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