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民主投票是一场洗礼”

安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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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罢免风波，雷霞终留任美丽园业委会主任，坦言风波背后的煎熬与反思

　　●人物：业委会主任雷霞，北京联合大学机电学院副教授，截至今年10月，担任美丽园业委会主任正好2年。

　　●社区：美丽园，西三环航天桥西北，有1378户业主

　　10月28日，关于美丽园小区业委会罢免的投票案结束，620票反对，467票赞成，美丽园业委会罢免案未能通过。雷霞和她的业委会同事在与物业公司两次斗争取得胜利后，又通过了被小区相当一部分业主所不信任的危机。

　　早在2005年12月15日，“美丽园业委会诉鸿铭物业公司物业费案”终审胜诉，鸿铭物业公司不服再次提起上诉。2006年8月11日，一中院宣布驳回诉讼，维持原判。9月1日，鸿铭物业突然撤离美丽园，导致小区停水断电。10月9日，美丽园业委会开始组织召开临时业主大会，通过投票决定是否罢免业委会。结果是雷霞依然留职。不过，现在美丽园业委会主任将实行轮岗，不再是雷霞一个人单肩挑此重担。



美丽园业主委员会主任雷霞。本报记者周晓东摄

　　■获胜

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

　　得知胜利后并不轻松

　　新京报：业主大会的结果也出来了，业委会取得了胜利。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业委会胜利的？

　　雷霞（以下简称“雷”）：在26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当时只剩下300多户业主没投票，我们也跟这些业主进行过联系，了解到有很多业主是投不出票的。比如有些证件不齐全，有些产权不明晰，有些在出差。因为这次要求特别严格，所以这些业主虽然也对小区的事情很关心，但是却没办法参加投票。这样我们实际上就知道最后的结果了。

　　新京报：有没有如释重负的感受？

　　雷：不是这样的，反而是感觉责任更重大了。因为现在关注目光更多了，大家的期望也都非常高。而物业招投标这项工作我们以前从来没有做过，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如果是被罢免了倒是一身轻松。（笑）新京报：为什么会觉得轻松呢？一般按照常人的理解，被罢免应该是件很没面子的事。

　　雷：因为我们不会主动去提出辞职，毕竟是这么多业主通过投票选出来的。业委会的委员们出来为小区做事情，没有带个人私利。

　　我们没有做过坏事，没有做过错事，就算被罢免了也还是一个业主。所以“面子”问题倒是次要的了。

　　业主大会20天的煎熬

　　新京报：当时把“罢免业委会全体成员”的议题提上去，是否也犹豫过？

　　雷：是的。其实是可以不把这项议题拿上去的，8月11日我们才以700多票中的500多票赞成票当选。

　　当时要把“罢免业委会全体成员”议题提上去时，一些支持我们的业主都急了。但是我们想到一定要经历一次民主投票才好，让政府看看美丽园的主流民意是怎么样的。越害怕的事情就越要去做，遮着掩着的话，问题还是客观存在的，不满的意见和情绪需要一个渠道渲泄出来，我们觉得应该疏而不是堵。经历这样一场洗礼的话，我们更容易把业主的意见统一起来。

　　新京报：业主大会开了20天，现在回想一下当时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当时预料到成功吗？有没有被孤立的感觉？

　　雷：心情还是很焦虑的。因为有外部环境的压力，业主真正的意愿有时候没法真实表达出来。那些天一些支持我们的业主很着急，几乎每天都来看结果，他们表现出来的焦虑也感染了我们，我们也就更加焦虑。26日我知道了结果，但是并没有快乐的感觉，一切还是按部就班，直到28日晚上结果正式出来以后，看到周围的人都在开心地笑，发自内心地笑着，我这才觉得，真的胜利了。

　　■挑战

“不同意见的业主”依然不少

　　支持与反对业主数量并不悬殊

　　新京报：现在你面临几个问题，一是还有数百户业主反对你，怎么解决？

　　雷：确实有点压力。支持和反对的业主并不悬殊，但这是美丽园情况的真实体现。现在反对的业主有400多户，其中分为好几类，一类是集体购买的，这部分业主希望稳定，而且很多是单位报销物业费，他们觉得物业还可以，换一个不知道会怎样，所以不想冒风险。

　　也有一部分业主认为让鸿铭物业留下来是使美丽园恢复到以前状态的成本最小也是最好的方式，这些业主按时交物业费，也是诚实做人的，他们只是怕更换时的动荡而已，等到平稳过渡后，相信他们中的很多人也会心平气和接受的。

　　还有一些是既得利益的业主，跟鸿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部分业主占比例不大，也就5%左右。有反对者并不是美丽园的特例，很多小区都存在。

　　新京报：那你对于反对者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雷：不能说是反对者，应该说是“不同意见的业主”。业委会是业主大会决议的执行机构，代表着所有的业主。所以我们不仅代表支持我们的业主，也代表不同意见的业主。如果这部分业主能够按规则出牌，通过合理途径把他们少数人的意见变成大多数业主的意见，那么我们也肯定会去执行的。

　　物业费基准价1.69元

　　新京报：另一个问题，有业主提出如1.5元多不能找到和鸿铭管理质量一样的物业，还要反对你。你有没有压力？

　　雷：我觉得首先要相信大家的素质。如果不从信任出发的话，就没法做事情。

　　服务的费用和质量是挂钩的，相信只要新进来的物业公司有很好的服务，那么大家会承认它的劳动。美丽园很多业主以前都是争着交物业费的，只是鸿铭物业没按规矩收，才导致业主欠费。

　　相信大多数业主都是通情达理的，只要物业的服务和收费是相匹配的，他们会欣然接受。当然了，有一个期待和考验的过程，希望通过我们业委会的努力，同时提倡物业公司先服务后收费，让这个过程尽可能短些。

　　新京报：对于物业公司，你们有没有在物业费标准上设一个最低门槛？

　　雷：是以第二次业主大会1.69元为基准价，基准价就是说可以上下浮动的。为什么以1.69元而不是1.58元，因为当时业主大会的时候还没有法院的这个判决呢。

　　业委会主任实行轮岗制新京报：现在为什么我们的业委会实行每月轮岗制，委员们轮流做主任？

　　雷：一开始是没人出来，阴差阳错就把我放在主任这个位置上了。我的组织能力实在是很欠缺，从小到大在班上都是最小的，没有去组织过别人，都是被别人组织。而我老站在这个位置上，把大家的能力都埋没了，比如10月份老朴（另一位业委会成员）轮值主任，他跟政府打交道时做得非常到位。轮流一下，可以把每个人的能力都充分发挥出来。

　　新京报：新物业的引进工作如何？

　　雷：现在还在走第一步，在跟好几家招投标公司进行接触，但是还没有签合同。同时我们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招标文件。我们是公开招标，不是邀标。这是遵照第三次业主大会的决议，得先准备好招标文件，再到小区办备案，然后才能贴公告进行招投标。而且现在我们的很多业主正在报名参加“招投标工作小组”。

　　■反思

最早只想签一个可量化的服务合同

　　2.04元不能接受

　　新京报：当初鸿铭曾提过2.04元，比原来2.72元低不少，如果当时接受了，是否不会出现后来的混乱？

　　雷：不是这样，没有直接的关系。有个情况应该说明一下，鸿铭物业当时提出这个价格，并不是来找业委会谈的，而是分头找业主签的。况且，他们提出的是每月每平米2.04元，还得加上每月每户11.08元，实际上折合下来是每月每平米2.11元。他们提出这个价格是以减了两项服务为代价的，那两项服务的收费是每月每平米0.7元，实际上比原来的2.72元的收费标准还要高了，这是不诚实的行为。

　　新京报：如果当时鸿铭主动来跟你们谈，你们会是一个什么态度？

　　雷：其实一开始我们跟鸿铭并不是物业费之争，我们业委会最想做的工作有两个，一是跟物业签一个细致的服务合同，可以量化、监督，二是想明晰小区的公共财产，搞清楚公共部分产权。

　　可是在这两件事情上鸿铭寸步不让。在此情况下，发现物业费有瑕疵，我们就只能“打”这个物业费。我们还是想以打“促”谈，包括现在进行物业招投标，也是要解决这两个问题。

　　新京报：当初你有没有思想准备，从业委会与物业公司的矛盾，演变为部分业主与业委会的矛盾？

　　雷：确实没有想过，但是现在反思起来，其实这是一个很自然的过程。一开始是业委会和物业公司之间的矛盾，没想到后来会闹得这么大。到了二审，实际上就是业主和物业公司利益集团之间的一个矛盾了。直到现在，业主和业主、业主和业委会之间的争执都只是表象，实际上还是业主和物业利益集团之争。因为物业在业主中找了代理人，毕竟物业只是一个管家身份，而由这些代理人在小区进行活动，就方便得多。

　　如果重来，工作方法要改进

　　新京报：如果再让你重新来一次，你觉得有哪些地方可以改善或者补救？

　　雷：我觉得业委会的工作方法还是值得改进一下。

　　毕竟我们业委会成员不是专业人士，都有自己的工作习惯、好恶，我们对于跟政府打交道方面，都很“勤”，但是在有时候业主过来跟我们提建议和意见时，不够耐心。这可能就使有些业主认为，业委会怎么这么不虚心，或者是业委会的态度和工作方法没法接受。很多业主就会离业委会远了。再有一个就是宣传问题，一开始我们就意识到这个问题，并且一直想解决，但是在我们能力范围内始终解决不了。

　　因为社区太大。

　　新京报：做业委会主任两年来，你有没有后悔？

　　雷：我是一个不愿意后悔的人，既然当初出来，也知道这个事情不好做。众口难调嘛！但是既然做了，就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只能往前看，不能往后看，就算不是我，其他人也能这样做的。

　　当然确实占据了很多照顾家庭的时间，这就要看自己觉得这个事情值不值得了。

　　■不同意见

“我对业委会的反对态度仍没变”

　　美丽园某业主：业主大会的结果跟我的期望有相当大的差距。在我看来，其公正性是需要质疑的。首先，这次业主大会是由业委会的成员组织的，本来作为议题中的被罢免人，他们是应该回避的，但是他们没有。业委会成员们不仅全程参与了整个业主大会，而且由于是会议组织者，他们知道哪些业主投了票，哪些没有投票，就针对性地采取了一些举动，这是非常不妥的。尽管如此，这次结果中还是有400多票反对他们，这些反对的业主态度都很坚决，这也说明，业委会能否真正代表小区大多数要打个问号。

　　我对于业委会的反对态度仍然没有变。我们小区以前是很安宁的，但是业委会以维权姿态站出来后，小区的和谐环境就被破坏了。业委会打的两次官司是小区陷入动荡和混乱的导火索。同时我觉得，小区的事情应该由大多数人说了算，不能由几个人就帮我们决定了。接下来的物业招投标，就看业委会能不能做到程序公开公正透明。而且业委会一直宣称鸿铭物业1.58元还有水分可挤，那么再招进来的物业公司物业费总不能高于1.58元吧。

　　在物业招投标中，业委会还必须给小区所有业主以完整的知情权。在诉讼问题上，业委会就没有把真实的情况完全告诉大家，他们只是强调鸿铭物业把1个水泵算成30个水泵，却并没有跟我们说明这1个水泵的功率实际上和30个水泵是等同的，只是能耗大一些。如此不实事求是，也是我反对他们的原因。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杨娟娟